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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的老槐树

日期:2022-02-14         文章来源:红云平台         作者:张世昌

我的老家甘肃省环县南三十公里处的环江边上。这里是汉代方渠县城旧址。我们的村子叫张旗,就在城墙外不远处,依城墙而建。按现在的说法,我也是城墙根的居民。

张旗村最明显的一个标志,是村子中间的那颗大槐树。老槐树在方圆几十里名气很大,如有外地人来此走亲访友或办事,问“到张旗村怎么走?”附近村子的人就会顺手一指“不远,看到了吗?有大槐树的地方,朝着大槐树走,就是张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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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颗大槐树,据说已有三四百年的历史,就生长在我们村子正中,距离我家院子门前大约三十米处。树高三十多米,树冠有六七十米,树身刻满了岁月的年轮,要五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。暴露在外的树根像人张开的手指,更像龙爪。最粗的根有四十厘米左右,树高大,挺拔,枝叶茂盛,威风八面,像一座绿色的塔,是村子的地标。在几里外望去黑乎乎一大片,走近方知是一棵大槐树。

据村子里的老人讲,这棵树不仅距我家最近,而且和我家还有很深的渊源。据家谱记载,我烈祖有三子,名张槐、张树、张枝,都与槐树有关。虽然后来给孩子起名和槐树没关系了,但槐树在我们家族心中有着难以撼动的地位。我清楚记得,老人经常提醒我们,“不能在树下堆垃圾,泼脏水,不能用刀破树”,每逢过年还会在树下烧香,挂红灯。腊八饭也要给树吃,其实就是把腊八饭给树上抺一些。过年时还要在树身上贴对联,端午时要在树上架一梱艾叶,树俨然成为家里的一部分。

老槐树下也可以说是村里政治、经济、文化活动的中心。从我记事起,槐树下就是村上最热闹的地方。老人们在树下那块二个多平方米的大青石板前喝茶,聊天议事,妇女们坐在树下那几根大木头上拉家常,做针线活。紧贴树身龙爪般的树根是孩子的领地,但座位有序,不能乱座,否则要挨打。两根绳一块木板,吊在槐树的大枝上,就是秋千,男孩女孩都爱玩,每年清明节和中秋时节,大人们也玩。远处的树根是拴牛马的,但不能乱拴,各家有相对固定位置,牛马粪便各自清理。那时人际关系融洽得很,像一个大家庭。老人说,早年谁家子孙干了坏事,族里就会绑在树上,进行教育,以儆效尤。经常有老人对晚辈说“你不学好,就等着绑在槐树上挨鞭子”,此法还有一定效果。 

老槐树见证了村里的历史。1964年,农村搞起社教运动,树下开会就多了。我那时也是青年积极分子,每逢在大树下开会,常干一些打旗、喊口号、贴标语之类的事。到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后,红卫兵宣传队时不时地在树下演出,搞宣传。但纳凉、聊天、孩子们玩和树根拴牛的老功能依然在。夏天孩子们要是想听老人讲故事,还只能去大槐树下。那时没有蚊香,老人们点燃约六厘米粗、用艾蒿拧成的艾蒿棒,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味道,在几平方米以内蚊子就不进来了,这种艾拧的棒还有一个作用,就是抽烟的人不用多次划火柴,小孩听着故事就睡着,还不用怕蚊虫叮咬。大槐树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公共客厅,大人小孩共同的俱乐部。

槐树枝上有七八个喜鹊窝,始终受到保护,老人说喜鹊是益鸟,吉庆。随着分田到户,槐树下的会就越来越少了,偶然有几次会,内容都离不开计划生育和收税的事。再后来常见的就是一些上了年龄的空巢老人,依然聚在树下,抽着烟聊聊天,保持着他们几十年形成的习惯。这里每天都能听到村内村外的各类新闻和传言。大槐树依然百年不变,无私地奉献着她的阴凉。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敞开硕大枝干,让孩子们在她身边戏耍,为辛苦的老牛遮阳,任由喜鹊飞来飞去,任它们在自己身上筑巢做窝。她能容人容畜容鸟,能容天下难容之事。

由于大槐树距我家最近,渊源最深,儿时常在树下吃饭,在大树下玩,夏天还常在大树下睡觉,当然还有打架的事。在树下就像在老人身边,始终是那么舒心,放松,充满安全感。最难忘的是1975年8月我回家探亲,到老宅去看奶奶,两隔壁的爷爷和叔伯都来了,人多坐不下,奶奶说“走,到槐树下去喝茶。”呼呼啦啦十三四口都到大树下喝茶聊天,到吃饭时婶子来叫吃饭,奶奶说“行啦,都端这来,把酒也拿来”,并招呼大家都别走,一块吃。奶奶知道我回来,让婶杀了鸡,还准备了其他菜,这在当时可是真正的美味佳肴,孩子们都抢着吃,石桌上的菜眼看就完了,隔壁二奶奶家端来两菜,说怕不够吃,正吃着,南隔壁二叔家端来一大盘炒鸡蛋,这下奶奶不高兴了,“他二叔,媳妇子刚坐月子,你怎么把给她的鸡蛋吃了”,二叔说“娃回来一趟不容易,总得吃囗饭再走”,我眼泪当时就控制不住了,看到此,奶奶又说“你叔端来了就吃吧,别忘了你二爷二叔”,那是吃的最香一顿饭,五星饭店也没有,也是永远忘不了的一顿饭。饭后,奶奶让我弟把我给她买的点心拿来现场分给几家,边分边说“孙子拿回来的,你们都吃点,我不喜欢吃甜的。”这就是大槐树下的人,我看着奶奶分点心,又抬头看看大槐树,大槐树的风格和奶奶如此相似。

可惜2001年,村上修路,把露在外的树根都砍了。从此大槐树就像一个受伤的老人,伤了元气,精神差多了,我仿佛可以看见她伤口正在滴血。但还坚持站在那里,护着树下的老人和孩子。可就再也见不到当年的风采了,有的树枝也不长叶了,原来隐于宻枝和绿叶中的喜鹊窝,有的己暴露在太阳下,风吹雨淋。也可能是为了改善居住环境,有几户喜鹊到别处去造新窝了。为此,我心里很长一段时间不好受,看见就想哭,我不但和大槐树有感情,树上的喜鹊也是朋友,她在树上,我在树下,和平相处那么多年。为了大槐树,我专门给县林业局写了信,他们给大槐树编了号,挂了古树保护的牌子。我还给了村上1000元,他们在树周围制作了铁栏杆。但大槐树毕竟几百岁了,她老了,老得像一个百岁老人,需要有人照顾她了。虽搬了新居,但每年清明扫完墓,我都去看看大槐树,摸摸她那饱经风霜,不惧暑寒,昂首而立的身驱,陪大树坐一会,还会给她点一支烟。她像父母一样看着我长大,变老。我永远永远忘不了这棵大槐树。就以几句顺口溜结束对大槐树和大槐树下那些人那些事的回忆吧。

拔地凌云慨以慷,   千年傲立阅沧桑。

蓬篷翠叶美如玉,   勃勃劲枝坚似钢。

注:图片来自网络。

(编辑  何利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