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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子西边的那条河

日期:2022-04-13         文章来源:红云平台         作者:彭教学

我们村子西边有条河,几十年来,这条河一直承载着我童年的记忆。

小的时候,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道河水从哪而来,更不知道河水流向哪里,只知道天天“疯癫”一样往河边跑。

我们村子叫西凤头,是陕西省周至县尚村镇一个比较有历史文化的名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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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条河叫耿峪河,河水从秦岭北坡耿峪沟而来,通过尚村镇张屯村、西凤头村、疙瘩头村、临川寺村等村子向北汇入渭河。

耿峪河不算长,35.7公里,河道蜿蜒,如带似玉;耿峪河不算大,水质清澈,水量充沛,成百上千年来一直滋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。


(一)


村子与耿峪河之间仅几尺之遥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中间是一条土路,由拖拉机车轮碾压残留下来的,路两边是大片的麦地或玉米地。

下雨天,道路泥泞不堪,架子车拉不动,脚陷进去拔出来十分费劲;夏天,路上积满了一道道松软的面面土,光着脚,踏在路上又烧又烫。当然现在已变成了水泥路面,行走十分方便。

记忆中,每逢炎热季节,小伙伴们最喜欢到河里洗身玩耍了,大伙儿光着脚、光着背,穿个土布裤衩,从下游跑到上游。河水浅而清澈,你追我赶,水花四溅。

当年最羡慕伙伴穿的背心,上面印着红色“9”“8”“6”等大字,那是篮球运动员服装上的号码,跑起来十分神奇。

到了一个比较深的漩涡处,大家把鞋子和衣服等往岸边一扔,光个身子,排着队,一个个“扑腾”“扑腾”往下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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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峪河是我们童年时的乐园,在浅浅的河道里,有的喜欢把头潜到水下,看谁憋得时间长;有的喜欢躺在河沙上享受太阳光;有的则喜欢聚在一起,用手垒沙石长城。

水玩够了,大伙顺着河沿草边,摸鱼、抓泥鳅和抓螃蟹。手艺高的,每次都是满载而归,用柳条系一串串。螃蟹一般窝居在草皮下癞蛤蟆的窝里,不容易摸到。泥鳅比较多,要用小铲子挖。

抓到了小鱼、泥鳅和螃蟹,也不太会吃,基本上都是少放些油和盐,在铁勺里炒一炒就是了。这个味,是童年的美食,也是一生最难忘记的味道。


(二)


我记得的耿峪河是绿色的,河岸两边绿树茂密,槐树、椿树、柳树居多,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和花草。

东岸、西岸是两条架子车可以通过的小道,河岸两边是庄稼地,大人们种地、拉粪、收割都要通过岸上的道路。

距离我们村子最近处有三座桥,南边是殿桥,属于双洞石头拱桥,108国道从此经过,西边和北边两座桥属于砖石拱桥,没有名字,通往西边的疙瘩头村和北边的钟徐村。

上小学时,每年冬季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在河岸上砍树枝,砍来的树枝主要用于教师取暖之用。

学校在村子的东头,一至五年级都有,每个年级基本上都是两个班,学生数量众多,都是本村的。

印象中,那些年冬季特别冷,有条件的学生都带着手套和棉筒芯,不少学生因天天写作业都把手背冻裂了。

当年农村取暖没有煤块,也没有电暖器和电褥子,教师取暖主要靠烧干树枝或木头,有的在火盆里烧,有的办公宿舍合二为一,树枝在土炕炉堂里燃得噼啪响,把炕烧得暖暖的,教师就坐在被窝里批改作业。

取暖点火常常用旧报纸或旧试卷,每到冬季,学校教室背后都堆满了从河岸上砍来的树枝,一些爱迟到的学生也经常被罚,坐在小板凳上,用砍刀把树枝砍成短节节,一捆一捆摞在教师办公室的墙沿边,便于取暖用。


(三)


我记得十分清晰,河岸上有两个看护河道和树木的房子,属于小土坯房,河南岸一个,河北岸一个,房子墙皮因常年烧炕被烟熏得漆黑。南岸看护人是六队的,北岸看护人是四队的,都是上了年纪、比较厉害的老人。

这两位老人责任心特别强,高嗓门,也善于“骂”人,只要发现有人折树枝或偷树叶子,就会拿着鞭子追赶过来。

他们吃住在看护房里,炕上的席子有被火烤焦的大洞,被子破旧的棉絮都露了出来,墙上挂着砍刀和鞭子,屋外有烧饭用的麦秆堆和用胡基垒起来的灶台。

当时生产队男劳力每天10个工分,妇女8个工分,他们每天只有6个工分,但他们却任劳任怨,常年守护着我们村子的生命之河和绿色长廊。

河岸上槐树较多,每到春季槐花盛开时,村里的妇女都拿着长钩子摘槐花。在当年粮食短缺的年代,槐花用于做麦饭,是充饥的好食材。

这时的河岸上,也缺少不了俏皮捣蛋的娃娃们。他们趁看护的人不在,不用钩子,也不怕树刺,直接爬上树折槐花枝条。

有一次上树摘槐花,我不小心从树干上滑溜下来,裤腿划破了,一节硬树茬插入膝盖的肉里,疼得要命,还流了不少血。


(四)


小时候最好玩的就是在河岸边西瓜地里偷西瓜了。那时候,周至县的西瓜相当有名气,皮薄瓤红,甘甜爽口。我们村子和西边疙瘩头村年年都种植,一片地就是几十亩或上百亩。

偷西瓜时,我们一般都是三五个人结伴而去。一个人走进瓜地中间的瓜棚里,假装买西瓜,以吸引看瓜人的注意力。

另外几个人,从河岸上跳下潜入玉米地里,弯着腰或爬行接近西瓜地。当看准目标时,就用带钩长竿子把西瓜往外钩,有时连同瓜蔓子也一起钩出来了。

偷来的西瓜,一般都拿到殿桥下面,坐在河中间的大石头上吃,不用刀,直接在石头上一摔,直到吃得肚皮胀痛吃不动为止。

有时我们还把剩下的西瓜装进割草的竹笼里,上面盖上拔来的猪草拿回家。如果大人问,就说是用麦子换来的。

一位小伙伴姓贾,胆子有点小,每次偷西瓜都是空手而归。但他常常又想同大家一起分享胜利果实,所以时常流点小眼泪,或者提前从家里拿点好吃的“贿赂”“巴结”一下同伴。


(五)


挖甜根是秋季一大乐事。甜根是一种中草药,与电线一样粗细,挖出来在河里一洗,可以直接嚼着吃,甜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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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小朋友们没有零食,甜根就成了最好的天然食品。放学后,大家三三两两如约而行,提着小篮子,拿着铁铲子,沿着河岸一路寻找。动作麻利的收获也大,一瞬间就弄一小捆子;手脚慢得有时连甜根毛草都找不到。

第二天,甜根成了小伙伴们在同学面前“炫耀”的资本,有的装在口袋里,有的装在书包里,有的拿甜根换小人书看,有的偷着分给女同学吃,不亦乐乎。

在河岸上挖地窖烤红薯记忆最深。记得挖地窖时,常常选择在河岸的侧面,找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,挖个小坑,类似于灶台的样子。坑下面用来烧柴火,坑上面用来烤红薯或玉米棒子。

这项野外活动讲究团队配合,挖坑的挖坑,拾柴的拾柴,找食物的找食物,烧火的烧火,大家都是自觉行动,积极性高涨。

一切准备就绪了,大家就围成一团,席地而坐,有的对着地窖爬着,你吹一口,我吹一口,“灶台”浓烟滚滚,人人熏得眼泪直流。等红薯或玉米棒子熟了,小伙伴们个个都面目全非,成了“灰人”。


(六)


耿峪河是我们家乡的母亲河,她虽然不像浐河、灞河、黑河等那样有名,但却是我们家乡唯一的河流,她陪伴着我们长大,滋养着沿岸的土地,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福气和灵气。

天气好的日子,也是桥头十分热闹的时机,洗衣服成了桥头一道美丽的风景线,大娘大婶们蹲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,三三两两,或洗或捶或揉或漂,一边说笑、一边干活,附近河岸的草坪上、树丛上,晾晒着一片一片刚洗过的衣服或被面。

用竹笼或筛子在河中淘洗麦子是男人们的活,一般经过土场上碾压过的小麦都不同程度带有一些麦壳、土粒、沙石等杂质,淘洗麦子的过程就是清洗麦子的过程,使小麦变得干净、能吃。

河边或路边铺有一张张大竹席,淘洗好的麦子平散在席上进行晾晒,一般等候半天功夫即可晒干,然后把晒干的麦子送进生产队的电磨房,再加工成白花花的面粉。


(七)


在我们村子西南方向,有一大片低洼的芦苇林,耿峪河发洪水时,芦苇林就积满了水。林子里鸟类盘踞,野兔时常出没,放学后我们经常去掏鸟蛋。

当年的芦苇用处太大了,芦苇叶子用来包粽子,芦苇秆用来打草帘和编草席。编草席和打草帘是那个年代一个特别能挣钱的行当,也是一门手艺。

草席用来铺炕和晒粮食,草帘是盖房必不可少的材料。村子里经常有外地来的席匠走街串巷编草席,谁家贫与富,看看炕上的草席这能断定。

家庭条件好的,炕上的草席白且干净;条件不好的,炕上的草席黑且焦,常常还有大小窟窿。

草席也能当棺材用,一些穷人假如打不起棺材,老人死后只能用草席卷起来下葬。

我们村子老堡子的地势高,四周有护城墙和护城河,西边护城河的水很深,夏天能游泳,冬天能滑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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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峪河十分温顺,但也有发脾气的时候。记得耿峪河曾发过一次洪水,洪水翻过桥岸,淹没了河两边大片庄稼地,成熟的苞谷全部倒在了“汪洋大海”之中,损失惨重。有的人家为了减少损失,划着木柜子在水里捡苞谷。

那次洪水也有“发财”的,是我二爷和五队的张婆。洪水是晚上发的,水中漂浮物极多,大量的木头和树根等东西淤积在桥头和桥两头的路上,像座小山粱。

我二爷是五保户,年轻时曾当过国民党的营长,能掐会算;张婆相信神灵,帮村里人看好过一些医院看不好的病。

说来也奇怪,那天早晨,他们俩起来的特别早,是全村最先发现这些“宝贝”的人,东西自然归他们了。

后来听说,这些东西晒干后,他们烧火做饭竟然用了十多年。


(八)


耿峪河,是我们上学读书的见证。我们小学阶段在本村子上的,初中是跑到河西边的疙瘩头村上的。三年时间,每天都要经过耿峪河的石桥,每天都能听见耿峪河的水声。

南街的同学,直接穿桥而去学校;北街的同学,要走一段河岸路。当年正值恢复高考之际,小伙伴们都想“跳农门”吃“商品粮”,个个心里叫着劲,学习十分用功。

桥两头的路上,每天学生川流不息;河岸上经常是背书和看书的同学。当然,这个桥也是两个村子同学打架的分界线。一些同学在学校不敢打架,专挑下午放学时间战斗。

路两边地里的土蛋蛋就是武器,你扔过来,我扔过去,吓唬声、大骂声此起彼伏,但从没见过把谁打伤过。

一天晚上,我们村子放电影,疙瘩头村的同学都来看了。我们村子的几位同学为了报复,趁电影放映之际,跑到经过的路上,把拖拉机刚梨过地的大胡基搬了一路。

电影结束后,疙瘩头村的同学在返回时,因天气太黑,不少同学被拌了跟头,有的头上摔出了疙瘩,有的头上流出了血。

第二天早操后,学校召开大会,把这几位同学揪出来站在队列前进行批斗,教育大家吸取教训、和睦相处、共同学习进步。


(九)


时光荏苒,当年的小娃娃如今都已白发斑斑、儿女成群。

耿峪河依旧清水流淌,但却没有了小朋友河里嬉闹的影子,没有了当年河岸上茂密的树林,觉得河岸浅了,透彻的沙石子河底没有了,石桥也没有小时候那么雄伟了。

春节在村子里短暂停留几日,当年的老堡子不见了,城墙城壕不见了,贾家祠堂、彭家祠堂和赵家祠堂不见了,唱大戏、放电影的戏楼不见了,村头的大石磨不见了,吊在树上的大铁铃也不见了。

高大的刻着“西凤头村”的石碑醒目地竖立在村口,尽管如此,但已经很难将一位游子的身心拉离当年的记忆之中,这也可能就是乡愁,是所有“家在西凤头”人永远的根和魂。

放眼望去,四周地里庄稼少了,种的树木多了,养殖种植棚多了,产业园开始兴建了,农民不再像以前起早贪黑下地干活了,村子越铺越大,房子越盖越高越新,村里亮起了路灯,修了水泥路面,小汽车停满了街道,晚上有了快活的秧歌队……

回不去的故乡,心灵该存放在哪里呢?

 (图片来自网页)

(编辑  何利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