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6年7月28日,我国河北唐山市发生了里氏7.8级的大地震,将唐山这座当时的工业大城直接夷为废墟,共造成了24万人死亡、16万人受伤,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所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害!
然而,中华民族是人类最伟大最坚强的民族,中国人民从来不惧怕任何困难。天灾无情人有情,一方有难,八方支援,举国上下,奋力抗震救灾。唐山特大地震发生后,党中央和国务院迅速成立抗震救灾指挥部,展开了空前规模的救助工作,仅解放军各部队就出动近15万人,从瓦砾中铣挖手抠抢救群众;20多个省市抽调2万多名医务人员,组成300多个医疗队和防疫人员火速奔赴灾区,救治伤病员和防疫消杀;同时,针对当时巨大的伤病员数和震区医疗条件严重不足的实际情况,指挥部决定将一部分重伤员转移到周边及其他地区救治。随后的二十多天里,有十万多伤病员被转移到辽宁、吉林、山东、河南、江苏、安徽、湖北、山西、陕西等地救治。
我当时所在的解放军第26医院,就直接参与了这次抗震救灾抢救伤病员的活动。
26医院位于陕西省临潼骊山脚下,地震发生后,医院奉命组建医疗队准备开赴唐山,全院同志纷纷写决心书请求参战,被抽调到医疗队的队员们马上投入战地救护训练,一些女同志剪去辫子,随时准备出征。不几天,又接上级指示,医疗队不去唐山了,改为在当地接收唐山转运来的伤病员的救治任务。
那时我在政治处做组织(党务)工作,至今仍清楚地记得,院党委非常重视这一任务,连夜召开党委会研究部署,决定将全院内科、五官科、传染科的重病员相对集中外,其他病员一律安排出院,腾出病房,又临时增加组建外二、外三科,连同原外科共同承担收治唐山伤病员的任务。针对灾区伤病员以外伤居多的实际,把原外科医护人员给每科配备1–2名,作为业务骨干加强新组建外科的力量;把政治处干事派下去担任新组建外科的代理教导员,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和心理疏导;同时,强调树立全院“一盘棋”的思想,要求药局、化验室、X光室等非临床科室保证做好辅助诊治工作;要求院务处、汽车班、总机房、食堂等部门全力以赴做好后勤保障工作;并向上级反映,从陕西省军区独立师借调10余名士兵、卫生员来院协助从火车站转运及护理等工作。
原外科作为专业科室,收治了最重的伤病员。其中一名叫艾振利的30岁男伤员,高位截瘫,全身除了头能转动外,其余脖子以下均不能动,且已患大面积褥疮。残酷的伤情和亲人的离去使他痛不欲生,几度绝望。医护人员细心的为他清创、消毒、翻身、换药,进行抗菌治疗。护理派专护,天天陪在床前,开导他重新点燃生活的希望,最后出院返回唐山住进了康复院。还有一名叫张永军的20岁小伙子,双侧输尿管断裂,震后环境恶劣,条件差,致使伤口感染。来院后,医生为他进行了二次手术和抗感染治疗,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和悉心照料下,恢复很好出院。一名刚满12岁的小姑娘,地震使她双目失明,又因在废墟中时间太长致四肢活动受限,生活不能自理。她小小年纪正是天真烂漫、无忧无虑的花季,却遭受如此大的打击,情绪低落。医护人员对她关怀备至,在加强抗菌治疗、遏制病情发展的同时,一方面做她的思想工作,和她交朋友,尽力帮她进行肢体功能锻炼;另一方面热心协助处理生活琐事。护士肖北安是我院的“百灵鸟”,一首《老房东查铺》,唱出浓浓的军民鱼水情。几个护理人员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她,梳头擦身,甚至帮她更换例假纸在所不辞。小姑娘感动得连声说,解放军护士就是我的“知心姐姐”。出院时恋恋不舍,相拥而泣。
我当时在新组建的外三科担任代理教导员。我们这个科收治了伤势相对较轻的30多名伤病员,但政治工作和心理慰藉的工作量一点也不小。一名郭大娘,被人从废墟中解救出来时放在比较空旷处。大娘说,震后下大雨,由于在雨中坐了一个多小时才被转送走,她的风湿性关节炎加重,原本就变形的膝关节、手指关节疼痛难忍。想到在地震中遇难的女儿、女婿、外孙一家人,他们那么年轻都走了,剩下我一个老太婆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终日愁眉苦脸,以泪洗面,饭也不好好吃,身体虚弱。我与护士长商量,将她的病床从二楼调到一楼,安排一名卫生兵专门看护她,与她促膝谈心,买来邮票信封,帮她写信,寻找联系其他亲属;并带领两名女兵从军人服务社买来毛线,为她赶织了护膝和手套。大娘牙齿不全,为了让她尽快恢复体能,我特意联系病员食堂管理员杨立寿同志,为她做比较软和的饭菜。杨立寿是医院多年的老先进,工作热情又细心,为了让唐山伤病员吃上可口饭菜,他可是没少费心思,变着法子调剂花样,还把炊事班养的平时过年才杀的一头猪,提前杀了改善伙食。郭大娘的饭菜每次都单独多煮一会儿送来,大娘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那时候的医院没有护工一说,护士工作几乎是全方位的,除治疗班、大小夜班、换药室,还有清洁班打扫病区卫生。我们号召同志们在做好分级护理,按时发药、换药、输液、打针等日常基础护理工作的基础上,向全院学雷锋先进标兵、外科护士王琴霞同志学习,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伤病员,把党的关怀和军爱民的涓涓细流送到唐山每一名伤病员的心坎上。许多同志为伤病员洗头、洗脚、剪指甲、缝补衣裳、代买日用品,在床头读报纸、讲故事,唱革命歌曲,搀扶骨折伤员进行肢体功能锻炼,千方百计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,鼓励重新振作生活的勇气和力量。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,我科伤病员全部好转返回唐山。临别时郭大娘和许多伤病员都眼含泪水说:“是解放军白衣战士给了我第二次生命,涌泉之恩,没齿不忘”。
俗话说:祸不单行。就在医患同心战胜伤痛之时,1976年8月16日-23日,四川松潘地区又两次发生7.2级强烈地震,波及陕西宝鸡、西安、临潼、渭南等地,在伤病员中又引起了恐慌。由于唐山地震发生在凌晨3时多人们熟睡时,给亲历过惊险一幕的唐山来的伤病员带来很大的心理创伤,到了晚上,无论医护人员怎么劝说,他们也不愿进病房休息。医院当机立断,在屋外搭建防震棚,本着先科室、后机关,先病人、后工作人员的原则,好木料、牛毛毡分配到科室,材料不够了,单身工作人员就临时睡在用布帘隔开窝棚的大通铺,同志们风趣地形容为“楚汉分界”。
1976年底,最后一批伤病员出院,至此,陆续入院的2000多名伤病员,除一名抢救无效死亡外,全部好转或治愈返回唐山。历时五个多月的救治唐山后送伤病员的任务画上句号。
通过参加救治伤病员的工作,更加体会到白衣战士“救死扶伤”的使命和责任,也和灾区人民群众结下了深厚的鱼水情谊。1985年,我在省军区大专班上学,有一天突然收到大娘托人从唐山带来的两个陶瓷杯。陶瓷和搪瓷都是唐山的传统工业,唐山浴火重生恢复重建后生产出品,说明英雄的唐山人民重新顽强崛起,以实际行动粉碎了西方帝国主义“要把唐山从地球上抹去”的预言。大娘千里送鹅毛,寄托了唐山人民对子弟兵的无限热爱。手捧着“沉甸甸”的杯子,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我们只是做了一点点应该做的事,比起唐山人民承受的巨大压力微不足道,却让大娘牵心多年。只有时刻牢记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”的宗旨,以此为动力,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好本职工作,才会不失军人本色,无愧中华军魂。
2022年6月于北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