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前,我连着看过两场雷开元演的《杀庙》,搭档是演祥林嫂的“专业户”郝彩凤。两位名家珠联璧合,配合默契,高潮迭起。
图为雷开元郝彩凤演出的《杀庙》剧照
《杀庙》是《铡美案》的重头戏,久演不衰。没有超常的唱功做工,精湛技艺,是难以胜任的。正因为这样,不知造就了多少由此而红的名角。据笔者所知,前前后后,能数得上叫得响的“韩琪”,就有苏育民、康正绪、刘亘天、张全民、贠宗翰、耿建华、雷涛、刘随社等。
戏一开场,韩琪就处于矛盾的焦点,被夹在两难之中,使得剧情环环相扣,步步推进。正当中年的雷开元,凭着扎实的功底,表演得得心应手,炉火纯青。台下时而掌声雷动,时而屏声静气。无论是雷鸣之掌,还是沉静无声,都是对演员的赞赏、肯定与喝彩!
绰号“一声雷”的雷开元,不独嗓音浑厚激越,声振屋瓦,且情感丰富,表演细腻。他扮演的韩琪,已完全进入“无我”之境,一举一动,一招一式,一言一语,一声一腔,都将观众的心死死揪住,台上台下、演员观众融为一体,相互呼应。
韩琪奉命追杀民妇,却不知民妇因何冒犯皇亲,身犯何罪,极度疑惑不解。人未出场,先是炸雷般的“这一一”一声呐喊,似乎是向苍天叩问究竟,又似向世人求助良策。接下来,步履迟缓而沉重,心绪凌乱而疑虑,低垂的头微微摆动,不时将手指向后宫,示意千岁差遣实难违抗,无可奈何;瞬间又双手比画着杀人之势,审问自己是否滥杀无辜,伤天害理,深深陷入了进退两难、欲罢不能的境地。驸马之命,一言九鼎,又万分火急,容不得他思前想后,只能急速作出判断,预测结果。作为皇室小小差官,千岁的差遣,他是万万违抗不得的。于是,进得庙去,不由分说,执刀便杀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滔天大祸,慌乱中的秦香莲却不知何故,求生的本能,怜子的母爱,驱使她拼死挡住钢刀,双膝跪地,申明冤情,诉说原委。如此杀来挡去,险象环生,立时将剧情推向高潮。
当“我丈夫名叫陈世美”一句刚一出口,韩琪竟如同遭受雷劈电击,一个趔趄,险些跌倒,浑身颤抖,心乱如麻;高超的髯口功,抖动得胸前长须似千仞瀑布,倾泻而下,良知受到剧烈震撼冲撞。同情,自责,内疚,懊悔,卑贱的心理,尽在不言之中。文武场面的器乐音响,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震耳欲聋的机器突然切断电源,戛然而止,偌大剧场,刹那间一片寂静。
笔者书写的《杀庙》中韩琪的唱词
下来,又听民妇唱道“我是他的结发妻,所生一男并一女,沿门乞讨到这里……”他的心情才稍稍有所缓和,躬下身子打量了一下他那“驸马千岁”一双儿女的相貌,确认无疑之后,才在紧凑激昂的“二返”乐声伴奏下,最大限度地发挥秦腔以唱功见长的优势,一板“听罢了”的唱段,如雷贯耳,感人肺腑。
待香莲缓缓站起,询问千岁、大爷姓名时,他才手捧长须,羞愧不已,轻声道明:“我千岁名叫陈世美,我是他差官小韩琪。”适才的莽撞,此刻的卑微,加上一个“小”字,将韩琦憎爱分明侠肝义胆的形象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秦香莲也如梦初醒,更加看清了陈世美的蛇蝎心肠,豺狼面目,又一次将剧情推向高潮。
笔者书写的秦香莲与韩琪对唱的唱词
韩琪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正人君子,同时也是个有着妻儿老小、利禄前程的凡人。他将临行时驸马送他的银两交与香莲,放她母子速速逃命之后,猛然想起驸马“刀头要验血红”的叮咛,又即刻将其唤了回来,声言不杀她母子无法回宫复命的难处。事已至此,彻底绝望、万般无奈的秦香莲,出于无私的母爱,便苦苦哀求:“要杀你将我杀了,留我儿和我女,权当大爷你亲生。”深明大义的民妇,这句话又深深刺痛了韩琪,再次将他推入“两难”的旋涡。杀与不杀,直接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,使他不得不重新做出生死善恶的较量和抉择。直到义无反顾地唱出“一人死要救她三人生”,才随即哄骗香莲母子走出庙门,自己则拔刀自刎,将这出仅有三十几分钟的短剧最后一次推向高潮!
2024年5月2日于清心屋
(作者简介:董治顺,男,生于1942年,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人。从部队到地方,较长时间在组织、宣传和新闻出版部门工作。曾出版过散文、书法作品集。)
(编辑 马雨辰 审稿 纪方)